对联美学之刍议

对联美学之刍议

王建民 上海

1、前言

对联是我国特有的文学艺术，也有人称之为两行诗，它是各种美的综合体现。闻一多曾经说:“……诗的实力不独包括音乐的美(音节),绘画的美(词藻),并且还有建筑的美(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

本文旨在探讨对联与美学的关系，或者说对联中的美学。

2、美学与对联

2、1美学和哲学

（1）什么是美学

美学是研究人与世界审美关系的一门学科，是人类的一种精神文化活动。有的学者说，所谓美学，是指美的哲学、审美心理学和艺术社会学三者的某种形式的结合，或者说是混合或化合。

在这种种混合、化合中，又经常各有不同的侧重，例如有的哲学多一些，有的艺术理论多一些，有的审美心理多一些，如此等等。从而形成各式各样的美学理论、派别和现象。

美学不属于自然科学，因为审美现象不属于自然现象，而属于社会现象。美学也不属于社会科学，因为审美虽然是社会活动，但不属于社会物质层面，而属于精神层面，是一种精神活动。这就是说，美学属于人文学科。

人文学科包括诸多学科，美学属于哪一种呢? 美学属于哲学学科，是哲学的分支学科。

（2）美学与哲学的关系

美学是哲学的一个分支，是西方的主流声音。把美学视为哲学的分支或一个部门的说法相当普遍。在中国的美学体制中，美学是作为哲学这个一级学科下属的一个二级学科。从美学的发展源头来看，美学是从哲学的思考中孕育出来的。

从哲学的发展角度来看，胡塞尔现象学的创立和发展，对很多学科包括美学都有积极的影响，对实验心理学等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美学与哲学有相通的部分，但也和其他学科交叉，如和心理学、伦理学、社会学等等。

2、2哲学与对联

（1）中国古典哲学

哲学是关于世界观的理论体系。在中国古典哲学中，“阴阳”是为黑白双色，乃大道之本。《易经》曰：“易有太极，始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2）对联

（2、1）

中国对联的哲学渊源及深层民族文化心理，就是阴阳二元观念。阴阳二元论，是古代中国人世界观的基础。

这种阴阳二元的思想观念渊源甚远，《易经》中的卦象符号，即由阴阳两爻yáo组成，《易传》谓：“一阴一阳之谓道。”

（2、2）

对联中的内涵和外延深刻地反映了中国古典哲学的二元论属性。

所谓“对”，就是对立、对偶、对仗，其本质是相对的两边文字、语句的对立，对仗是对立的形象化表述。所谓“联”，就是对立面的两边文字意义相通、相容、相联。

由此可见，对联这种文学样式，既相对，又相联，恰恰是客观事物运动规律的反映。辩证唯物主义哲学认为对立统一规律是客观世界三大运动规律之一。对联就是对立统一规律在文学样式中的生动体现。

因此，从哲学上讲，对联是最典型的对立统一文学。

2、3美学与对联

文艺美学是研究文学艺术的审美性质、审美价值、审美创造、审美鉴赏及其生成、发展规律的科学。美学的分支学科之一．是美学和文艺学交叉结合的边缘学科。与哲学美学、心理学美学、生活美学、劳动美学、技术美学等并列。下属学科有文学美学（其下又可分为小说美学、诗歌美学、散文美学等）和艺术美学（其下又可分为音乐美学、绘画美学、舞蹈美学等）。

显然，对联美学是归属于诗歌美学的。

3、对联美学

王力在《中国古典文论中谈到的语言形式美》一文中说，“中国古典文论中谈到的语言形式美，主要是两件事：第一是对偶，第二是声律”（《龙虫并雕斋文集》第456页）。对偶具有对称美、平衡美；声律具有抑扬美、和谐美。对仗是有节奏的对偶。对联讲究对仗与平仄，集中体现了古典文学的形式美 。

从美学的角度来讲，究竟有哪些方面的美呢？

3、1听觉音乐美

（1）平声和仄声

汉字分为平声和仄声两大类，对联对偶将平声和仄声有规则地相间相反而形成整齐美、起伏美、抑扬美，对联这种严密完美的音调律，使对联具备了极为悦耳和谐的听觉美。从而《联律通则》第五条制定了“平仄对立”基本规则。

（2）不押韵

对联是一种非常接近于诗的独立文体，两者有很多相通之处，只不过对联在用韵上没有限制，比较自由。

（3）节奏

平仄是字音声调的区别，平仄有规律的交替和重复，能造成音调的和谐且有变化，形成节奏。对联欢快紧凑而又流畅和谐的韵律，给人无限的音乐想象和美感。为此《联律通则》第四条制定了“节律对拍”基本规则。

3、2视觉建筑美

（1）中国建筑对称美

建筑师梁思成曾说过：无论东方、西方，再没有一个民族如我们这般对中轴对称线如此钟爱与恪守。

放眼中国的建筑，无论是宫殿、庙宇、园林，还是亭台楼阁，都严格遵守着对称之美。

最典型的，就是故宫了。

一条中轴线贯穿整个紫禁城，三大殿、后三宫、御花园都位于这条中轴线上。

东西六宫为两翼，布局严谨有序，严格遵循这对称的布局，四个城角都有精巧玲珑的角楼，建造精巧美观。

也正是这整齐有序得列阵方式，使故宫气魄宏伟，庄重大气，极为壮观。

（2）对联对称美

（2、1）字数整齐美

对联的上下联句字数相同，不论是横排还是竖排，都像整齐的仪仗队一样，非常美观。即《联律通则》第一条“字句对等”。

（2、2）字数参差美

有一言联，有二言联，还有三言联等等，字数逐渐增多。被称为“天下第一长联”的大观楼长联长达一百八十字，在外形造型上更具有变化丰富之美。

（2、3）字词结构协调美

《联律通则》的第二条要求“词性对品”，第三条要求“结构对应”，总之是，一副合格的对联要求从字词到语法结构等处处体现中国建筑的对称美。

（2、4）形、音、义上的全面对称

刘太品先生曾说：“对联文体的形式要求，是上下联字词之间在形、音、义上的全面对称。”

（2、5）形对意联

中国楹联学会制定的《联律通则》第六条把对联的这个“形、音、义上的全面对称”这个特点概括为“形对意联。形式对举，意义关联，上下联所表达的内容统一于主题。”这又体现了中国另外一个重要的哲学价值观：和合之道。

例1三闾大夫祠联
何处招魂？香草还生三户地；
当年呵壁，湘流应识九歌心。

3、3语言艺术美

（1）语言艺术美

对联的语言美，既有各类文学作品的共有美，又有别与其他文学门类的自己独特的语言艺术。

对联从每边单句发展到每边可以用复句，乃至成百上千字的长联，从而产生了丰富多彩的修辞对格，以及沿用至今的各种传统属对格式。或许，从现代汉语的语法来说，相当部分的修辞对格与传统属对格式正好重合。

换句话说，对联的鉴赏或写作技巧，从现代汉语的角度说，它是修辞技巧，从美学角度说，它是艺术技巧。

（2）传统対格美

对联的传统対格简直是五光十色，不胜枚举，《联律通则》第二、三两章作了概要性的介绍。

（2、1）字法

叠语、重字、衔字、领字等。这里选一副有重字的对联。

例2屈贾祠联亲不负楚，疏不负梁，爱国忠君真气节；
骚可为经，策可为史，经天行地大文章。

（2、2）音法

借音、谐音、联绵等。这里选一副有联绵词的对联。

例3三贤祠联
一览极苍茫，旧苑高台同万古；
两间容啸傲，青天明月此三人。

（2、3）词法

互成、交股、转品等。这里选一副有互成词的对联。

例4魏定南联

闲地却逢忙世界；

冷官偏有热心肠。

（2、4）句法

当句、鼎足、流水和集句对等。这里选一副有间句对的对联。

例5簪碧堂联
北院喜新成，有寒碧千层，远青一角；
东君如旧识，正庭槐垂荫，梁燕将雏。

（3）修辞艺术美

据介绍，汉语修辞手法一共有六十三大类,七十八小类, 可谓数不胜数。下面简单介绍赋比兴。

（3、1）赋

这是平铺直叙，即铺陈、排比，相当于现在的排比修辞方法，大体有排比和反复两种。赋主要美学特征乃是淋漓尽致，畅酣达意。这里简单介绍排比。

排比是以相同的词语接二连三地在句式中排迭出现，这种重叠和反复，都是具有强调表达某种意思、强烈表达某种感情的作用。排比着眼于结构的相同或相似，在长联创作中常常碰到。

例6《桃花源》联

卅六洞别有一天，渊明记，辋川行，太白序，昌黎歌，渔耶，樵耶，隐耶，仙耶，都是名山知己；

五百年间今何世，廘亡秦，蛇兴汉，鼎争魏，瓜分晋，颂者，讴者，悲者，泣者，未免桃花笑人。

（3、2）比

比的修辞手法分为二大类，即比喻和比拟。

（3、2、1）比喻

比喻就是打比方，它通常有喻词，包括像、如、似、若、犹如等明显打比方的词语。

比喻比喻分明喻、暗喻、借喻三种，而借喻无喻词。这里举借喻一例。

例7 解缙联

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2）比拟

比拟是以此拟彼。

例8

松竹梅岁寒三友；

桃李杏春暖一家。

3、3兴

兴是先言他物，然后借以联想，引出诗人所要表达的事物、思想、感情。

例9书房联

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

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

（4）对联视觉美

对联，或者说是撰联，如果不公开挂出来，可以说与吟诗作赋没有太大区别。所以，对联视觉美是对联的形对意联聚焦的亮点！也就是对联与书法结合之后，更加凸显出对联作家内在的情思。

对联按照使用场合分类大致有十大类，春联、喜庆联、哀挽联、书斋联等等无不用对联书法（联墨）的形式来呈现，特别是名胜联和寺庙联往往书写在楹柱上，所以这些对联我们还称之为楹联。

例10嵩阳书院 乾隆

近四旁，惟中央，统泰华衡恒，四塞关河拱神岳；

历九朝，为都会，包伊瀍洛涧，三台风雨作高山。

图一。

3、3心灵诗味美

意境是我国独特的美学范畴。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家常常是以意境的高下来衡量作品成败的。既然我们都强调对联是文学艺术作品，而优秀文学艺术作品往往能使情与景、意与境交融为一体，塑造鲜明的生动的形象，产生强烈的感染力。

对联创作将“意”与“象”有机融合而产生意象，营造出“情中景，景中情”的审美意象。通常，作者追求的最高标准就是从意象中升华出境界，即意境。王国维先生在其《人间词话》中这样论境界：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对联之意境种类繁多，这里粗略地罗列二大类。

（1）雄壮阳刚

这类意境所展现的意象，或高昂激烈，或奔放骋怀，或喜气洋洋，或深沉坚毅。

例11清·顾炎武

苍龙日暮还行雨；

老树春深更著花。

注：“苍龙”和“老树”之意象有宝刀不老、老骥伏枥之意。

3、2内敛阴柔

这类意境所展现的意象，或瑰丽香艳，或清净静谧，或清新素雅，或凄婉忧伤。

例12清·何绍基

花笺茗碗香千载；

云影波光活一楼。

注：上联以花笺、茗碗为物象，追忆女诗人的逸事。下联以江水中飘动的云影和变幻的波光为物象，使咏诗楼在云影波光的映衬下“活”了起来。

在对联创作中，选用合适的意象，有机地组织词语，使得联文鲜活而升华，进而使得对联产生美的意境。

4、结语

对联美学是对联文体诉诸于听觉的平仄相间的音乐美，是对联文体诉诸于视觉的双边相对而起的建筑美，是对联文体诉诸于心灵的生发血脉芬芳的诗味美。

搁笔于2022年3月29日晨

作者简介

王建民（顽伯），化工工程高级工程师，项目管理专家。

现为上海诗词学会会员，上海楹联学会讲师团授课教授，上海老年大学格律诗、对联课程讲师，《诗画天地》优秀签约诗人。著有诗词集《三闲野草》。

上海黄浦区书法家协会会员，上海宁波同乡会书画院画师，上海中华书画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