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宗德:借对、无情对及其关系
一、借对
对联是倾向于工对的,联家千方百计谋求对仗精工。传统诗词格律中的借对法,即可把不能相对的词语变成能相对者,甚至变成极工的对仗,从而使对仗获得更多的自由,提供了一条宽工转化之途径。借对可分为借义对、借音对和借调对三种。
1、借义对
作为对仗之字词,用句中原义虽非工对,但其另有他义,借之以对仗则属精工,此为借义对之原理。
酒债寻常行处有;
人生七十古来稀。(唐·杜甫七律《曲江》)“寻常”是普遍的意思,但古制以八尺为寻,倍寻为常,故可借为量词,与“七十”相对为工。
地有七星邻北斗;
人如二客伴东坡。(清百文敏、吴山尊对句于肇庆七星岩。)“东坡”为苏轼之号,是专用名词,现借“东”为方位名词,而与“北”成工对。
好句不妨灯下草,
高龄可辨雾中花。(佚名题眼镜店)“草”本为动词,此处借为花草之草,以与“花”相对。
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
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清严问樵挽姬人朝云联)“朝云”为姬人名,现借“朝”为时令类词对“暮”,借“云”为天文类词对“雨”成工对。
席上不分南北;
眼前只见东西。(笔者讽酒官联)“东西”为物品,现借之为方位名词与“南北”相对。
解脱拈花刚佛日;
证明因果在仙霞。(清·孙叔平挽邢克均巡抚之妻于福建)“佛日”即佛之生日,死者适于该日去世,此处借年月日之“日”为太阳之同义词“日”,以与“霞”作天文对。“仙霞”即仙霞岭,借“仙”对“佛”,借“因果”之“果”为花果之“果”,以同“花”相对。
2、借音对
两字本不能相对,但其中之一有同音字与对方为工对时,则可借音而对。借音对常多用于颜色对,此种不被联家作为工对,实不得已而为之,因而少用之。
马骄珠汗落;
胡舞白蹄轻。(杜甫《泰州杂诗》)句内借“珠”为朱,和“白”成颜色对。
寄身且喜沧州近;
顾影无如白发何。(刘长卿七律 《江州别薛六》)出句借“沧”对“苍”,与“白”为颜色对。
3、借调对
“调”即声调,所谓借调对,即指某字有平仄两声,在联中按文意属平声,而借其仄声与上边的平声字相对,反之亦然。借调对很少有人用之。晚清湖广总督张之洞贺湖南邵阳地理学家邹代钧母亲寿联曰:“儿似北朝郦善长;寿齐南岳魏夫人。”郦善长即郦道元,其在名字中本念平声“cháng”。此联挂出后,张的政敌们起哄:“官居总督,连平仄都不懂,长(zhǎng)长(cháng)不分,岂不是笑话?”张之洞解释道:“对联可以借字借声嘛。”可见,联中“长”是借其仄声“zhǎng”来与平声字 “人”相对的。借声即借调,笔者把它定名为借调对。借调对与借义对、借音对的根本区别在于,借义对、借音对是词性对仗技巧,而借调对是一种平仄对仗技巧。这种技巧联家鲜有用之,实不得已而为之。
二、无情对
无情对又名羊角对,是晚清士大夫中兴起的一种文学游戏。相传为张之洞所创。无情对,顾名思义,即上下边意义“无情”的对联,出句和对句不相关联,各自成章。只有通过单个字的工整对仗才能上下呼应。它只求字面上的对仗,特别强调字词工对,在联意方面,它采取逆向思维的方法,反其意而为之。无情对非但意义不相关,而且意义上相差越远越好,上下两边的命意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但每比各自的意义要自然连贯。无情对上下边的结构也恰好与一般联语相反,它追求结构、节奏的不一致,甚至相差越远越好,以形成强烈的反差,构成意趣。如:“公门桃李争荣日;法国荷兰比利时。”上比是赞颂某人的教育成就之语,其结构很复杂;下边只把三个国名(亦即三个名词)排列在一起而已,并没有说明什么意思。上下边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又如:“陶然亭;张之洞。”、“树已半枯休纵斧;果然一点不相干。”
这些对联虽然上下边意义毫不相干,但每个字词的对仗是十分工整的,尤其讲究名词的小类相对。在手法上,无情对的撰写大多采用汉字一字多义的特点,转义对之,并尽量做到对句中的所有字都转义,转义后还必须使相应的字词依然存在对仗关系。如:“丑角/美元”、“回信/汉书”。“丑角”是演员行当,“美元”是货币。但“丑”、“美”是取形容词义相对,“角”、“元”是取货币单位名词相对。再如:“回头是岸/汉口非洲”、“珍妃苹果脸/瑞士葡萄牙”。“回”、“汉”是民族名词词义,“头”、“口”是人体部位,“非”、“是”取副词义。同时这一无情对又有另一层意思:因为回头是岸,所以汉口(是城市)不是“洲”。
福建省南平市延平区楹联学会还专门举办了一种无情对专刊《无情联圃》,这是笔者见到的全国第一个无情对专刊,已出版60多期,其刊头联“看来易对实难对,道是无情却有情”正好道出了无情对的特点。该刊物发表了许多新创作的优秀的无情对。如:“治水/整风”、“毛利/肾亏”、“莽汉/荒唐”、“楚汉/清明”、“明朝中叶/美国里根”、“诸葛亮/东方红”、“我不同他作对/谁来与你买单”。
实际上,无情对的应对比常规对联的应对要难,难就难在追求对仗的工巧和句意的雅趣。从某种意义上说,应对无情对句,不失为提高撰联对仗技巧的一种方式。
三、借对与无情对的关系
笔者通过对借对与无情对特点的分析,感觉到借对与无情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仔细琢磨,发现无情对中大量运用了借对法。借对中的借义对,是根据词语一词多义的特点,选其能与对边形成对仗的一层意义对之,而另一层意义则与本句的前后词语的语意连为一体,形成流畅的句意。无情对也是根据词语的一词多义来属对的,语意上的词义与对仗上的词义是完成不相同的,而单个字的对仗却十分工整。如:“杨三已死无京丑;李二先生是汉奸。”“先生”从当句句义上理解,是对成年男性的称呼,由此与“已死”是不能对仗的,但单个字相对却是至为工整的了。这个就是借对。“杨三”与“李二”虽然是工对,但视为单个字相对则更加工整了,“杨”、“李”同为植物类名词。
借对与无情对的区别在于:
其一,借对是一种对仗方式,而无情对是一种对联形式。
其二,借对只是一副对联中的个别词语的对仗特点,而无情对则整副对联的所有或部分词语都运用借对手法,如“细羽家禽砖后死,粗毛野兽石先生。”中的“砖后死”和“石先生”就是借对法,“细羽家禽”与“粗毛野兽”则不是借对。而“庭前花始放;阁下李先生”一联却全部是借对。
其三,无情对注重上下边命意的强烈反差效果,而借对则不尽然,所以只有形成强烈反差效果、歧义效果的借对才可用于无情对,一般的借对形式不可用。如“日”的两种意义:“日子”的“日”和太阳的“日”可以成借对,但很难组成无情对。
其四,无情对更注重单个字的对仗效果,越是能做到单个字相对的效果越好。越是借对运用得多的效果越好。当然,有的单个字相对时,可以不具备借对的特点,如:“三径渐荒鸿印雪;两江总督鹿传霖。”“三径”与“两江”就不是借对法。单字虽然能相对,但也可看作词组相对,故弱化了单字对仗的效果。幸而其他词语的单字对仗效果弥补了这个问题。
其五,借对中的借音对在无情对中很少运用,借调对在无情对中还没有运用的先例。
其六,无情对颠覆了对联要求结构一致的特点,而且要求结构越不相同越好,而借对则有上下边对仗既有结构不一致的借对法,也有结构一致的借对法。
其七,借对法可以令人会心一笑,但运用于无情对的借对法,其幽默性会因为上下边句义的分别连贯而骤然放大,产生脑筋急转弯的效果。没有幽默诙谐效果的对联不是无情对。如:“欲解牢愁唯纵酒;兴观群怨不如诗。”此联许多人认为是无情对,但我认为他只是运用了借对手法的一个哲理联,牢中带牛,群中带羊,牛羊是动物类相对,一种特殊的借对法。只有在借对法这一点上能惹人会心一笑,而全联没有幽默的效果。
其八,上下联的意义必须无关,而且离得越远越好。意义相关的就不是无情对,只不过在其中运用了借对法而已。如:“欲吃新河鸭,须交陈海鹏”许多人认为是无情对,我不以为然,因为它上下边有意上的联系,只是“新河鸭”对“陈海鹏”运用了借对手法罢了。
其九,无情对可以不运用借对,如:“太极两仪生四象;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是一个集句无情对,上下边结构相同,因为没运用借对法,故对仗显得欠工整,甚至有的单个字还不能相对,缺少一种对仗的情趣美。由此可见,借对属于工对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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