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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联圣手钟耘舫《振振堂联稿》名胜联选

 2023-12-31  阅读 0


  

  千古才人所伤心者,莫如刊刻著作之一事,何也?士之肆力文字,所以储经济之用,必使功业彪炳而后快。左邱非失明不作传,马迁非坐狱不作史也。他如李杜苏柳之俦,皆其经济之不显而后籍光于文字者也。大丈夫撑搘宇宙,扶艰济屯,其丰功伟烈当令史笔书之,名手状之,风人咏之,岂复耀其区区之文字哉?
  吾乡云舫先生才而有道士也,学问渊博,议论宏通,幼即以能文噪,长益肆力于学,凡阴阳卜算之属皆通之。中年曾自搜辑所作,除时文外,诗歌词赋诸集体数十册,高尺有咫,皆朗朗可传。
  而先生不自以为得也,同治初即措意于西学,训子弟以算学、策论、格致、英法之语言文字,早料其有今日故。一旦改章,其门人乃多发达,所条陈时事,动辄千万言,果能照所策行之,以富强我中国,昌黄种以锉白人。惜其稿多遗失,今欲辑而刊之,多全册失去。
  而先生不自惜也,惟楹联一道求多而应广,所存尚得其半。先生又欲大为裁汰,同辈争之,乃仅留此笺笺者。观其在狱所撰之长联,光怪陆离,至千六百馀言,无一重复字。此中无一书可翻拮,全凭记忆,于此亦可见先生之才学之钜也。
  先生试辄冠军,人咸期以翰苑,乃年未三十以酒故染痰饮症不可治,又自幼为祖母珍惜,卧病十二年,继之父病五年,必亲侍医药,因此误乡试者二十年,自伤迟暮,遂不复进取。人咸惜之,而先生淡然也。先生性情真挚,生平不作欺人语。又孝友,笃于恩谊,而恶党偏中以蜚语,毒以家祸,人咸辩之,而先生默然也。性刚简不谀,略于仪文,与人多直言不讳,以此见忌于人,然而缙绅当道或豪富家有转而逢迎之者,而先生傲然也。家贫,饔飧多不继,少有时每为人赚去,不复索。有劳于人,人或助之全,先生毅然不受也。中年有愿假万金为纳官者,先生咥然不屑也。嗟夫!以彼其才,出而问世,与近世诸名公较,何渠不若汉?乃命运阨之,仇星忌之,而历来州县若非有夙怨者复齮齕之,甚至飞加之祸,衣衿之不保,白头偃蹇,不复作经济想,而思以文字传,以有此刊也,悲夫!
                      世 小弟 何忻 拜撰

联 选

锦城江楼

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只可怜花蕊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着绿墅香坟,对此茫茫,百端交集,笑憨蝴蝶总贪迷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

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钜制,装演英雄,跃岗上龙,殒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散些闲恨闲愁,曲槛回栏,消受得好风好雨,嗟余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楼頫首,看、看、看,那一块云是我的天。

注:在东门外薛涛井畔,时因避祸游此。

武侯祠

彼天已无意炎刘,当三百年虎斗龙争,竟将正统畸零,收归后主;

我辈亦留心经济,观四万里狼奔犬嗥,未免穷庐酣卧,抱愧先生。

注:祠中名作空绝前后,纵极思索不能出其窠臼,而友人逼我留题,强勉搆之,不敢悬挂也。

龙山顶

西川以此地为雄,勒马问河山,谁汉谁唐,抛散古今无限泪;

东望觉吾乡不远,持螯念亲故,我歌我哭,思量高上有情天。

注:甲午重九,以家事过此作。

杜公祠

此间位置安排,居然广厦,拾梅花能得韵,抚修竹能得声,噫,先生犹耽咏否?

当日艰难险阻,久作寓公,望湘衡则无家,叩关陕则无国,噫,君子亦有穷乎?

萧曹祠

三章法挽回造化心,两相齐名,有创者必有守者;

万年基定在刀笔手,一行作吏,效古人亦效今人。

注:制军辕内列,代各房吏,作。

江右一楼

大局面,横撑半壁天,自蚕鱼辟国,仪错甃城,扬马抡文,金元耀武,急抢抢雷轰电掣,空教柳怨花愁,有风月便登临,何须想到千秋着些烦恼;

小经营,遂出山川秀,看玉垒南峥,刀州北时,灌流西抱,锦水东缠,荡悠悠翠绕青围,都入酒怀诗眼,好乾坤要收拾,方识从前诸老误尽江山。

渝城楼外楼

此巴蜀钜观,只一层楼,通八方气,撑半壁天,巫峡十二峰,嘉陵三百里,好山好水,都从眼底逢迎,洵可乐也,洵可乐也;

当风日清美,携几壶酒,约数友人,论两间事,纵横廿四史,上下五千年,大嚼大啖,浇尽胸中垒块,岂不快哉,岂不快哉。

注:五福宫在城中,惟此最高,黎莼(齐)观察造。

洵可乐也,洵可乐也:语出南史本叠句也,阅者多致疑,故注之。

五福宫

俺游子,遍落游踪,随地支筇,七尺躯卸却名缰,两只脚登开利锁,抛残热血,不离红豆坡前,嘻、嘻、嘻,某只想一年中,三百六十日都靠楼边水边,快乐哉,将甚么攀连我去;

这道人,有些道气,凭高立庙,几声钟打出世界,半枝杖击破禅关,掀起枕头,已是黄粱熟后,哈、哈、哈,你看那满城内,数千万众生还是醉里梦里,天晓矣,可疾忙唤醒他来。

义济楼

兹阁太强横,将万里锦江,并碧嶂千层,都占作楼中风景;

我心如蕴结,把一枝玉笛,吹白云四起,便居然世外神仙。

注:在渝中,金紫门内乐善堂也,时余客渝中,正土木工毕,友邀余遍索留题,以下皆为此作。

阁中&·文昌龛

功德炼成千载笔;

江山堆满一楼诗。

临江楼(一)

形胜昔称巴渝,得此一楼,江山壮阔;

诗酒近饶风月,要成千古,笔砚安排。

临江楼(二)

好容易搜出诗来,题此江山胜景;

不得已推开天去,让他楼阁峥嵘。

叙州府大觉寺

佛以西域圣人倡我文风,好凭他妙舌莲花,几杵清钟,撞破五万八千里震旦;

俺本南能弟子堕兹恶劫,愿从此皈心迦叶,半轮秋月,澈开三百六十座名山。

为某献峨眉金顶

众峰齐让佛门高,稽首如来,要分此半轮秋月;

一览尽取天下秀,满心归去,胜游他五岳名山。

禹王庙

洪水始何年,一半成天,乃唐虞诸圣人做不了之事;

长江合而祀,东渐西被,为乾坤五大部莫与争之功。

叙城大觉寺藏经楼

地形真虎踞三川,好将正果栽培,畅此文风,消兹劫运;

天子赐龙经一藏,用作名山重镇,藉他佛力,护我神州。

子陵庙

一件蓑衣,肮脏那朝中黼黻,你有你的四海,我有我的千秋,天下已定,老子何必官耶。本朋友义不君臣,只可把富春山,长让与先生把钓;

两支梦脚,惊动了界上星辰,尊莫尊者帝王,高莫高者道德,此才弗用,寡人以为过矣。望岩滩却思商皓,终然算豁达度,能屈他渔父同床。

圣泉寺

仆本闲人,装五斛愁、挟千古怨,且对高山流水细诉朱弦,藉沧海以淘胸,将我尘心荡也荡;

兹为胜境,倚一片石、曳半枝筇,独当明月清风横吹玉笛,向白云而招手,看他仙鹤来不来。

风雅之变而为诗,离骚之变而为赋,皆讲音韵而不求对偶。隋唐以降,风云月露,稍需对仗矣。楹联之作,不知始于何时,相传明洪武中,令民间皆贴春联以易桃符之制,大约此为滥觞。

国朝迄今,则讲求此道者纷纷矣。我云舫先生幼而聪颖,初为文,即善巧对,少长,每试辄冠军,以文名噪,群以翰苑期之,岂知其文章憎命,遇事坎坷,多出情理之外,又以幼为祖母卵育,思报深恩,勤劬奉养。祖母暮年多病,三次中风卧床者十二年,继以父病卧床者又五年,皆以医药,故糜其心力,或名山祷疾,或夫妇挖股,以此误乡试者近二十年,而先生则皤皤然老矣。初,邑令王公介卿,河南名进士也,最相器重,每移官辄呼往,中途遘疠,转为痰饮,昼夜咳逆成不治症,故先生亦无意功名。然生性好读,博览群书,贯通西学,他如农圃医卜,天文奇遁之术,皆能通晓。所作诗歌词赋及诸杂体,曾一汇辑,高尺有咫,稿本数十册,近多遗失。今世所刊招隐居火坑莲两书,播及东西洋者,虽非其至,即此亦可见一班。又善为条议,往往千万言,议论纵横,每出,辄洛纸腾贵。曾有川东观风文数十道,三万余言,东西洋赋,占六千余言,传抄殆遍。又有策论铁路、兵政、农学、商战、学堂、矿务、团操、开垦等改章之事,五六万言。西人有见而惊者曰:&“果如所策,我西人无所施其技矣。&”其文字之动人有如此者。然如水程诸记,西窗闲谈,辨驳五经传注等作之类,皆全稿遗落,其偶记于日记中者,又汗漫难以搜辑,亦未暇及此。光绪二十九年,以举人张泰阶之狱,邑令武疑为党,飞之祸,解省收待质所南冠三载,不一提问。先生因得以其暇,披故纸得若干,门人请付之枣梨。先生又严加淘汰,仅存其十之一。惟楹联以壎等力争,故得存其半,然尽足以见先生文力之一班矣。吁!以先生之才具开展,识见宏通,经济倍优于文字,稍遂其志,展其才,与中兴诸名师何多让?乃造物忌之,州县龁之,致令颠踬以老,不得已而以文字显,用付手民,又谦以不敢以此显,可悲也。先生设教不多年,而弟子众多,惟壎也受知最深,于此刻也争之甚力,因志其原如此。


门人 郑壎顿首谨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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