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对联：对联是国粹——郑新芳

春联，从它产生之后，就逐渐地不限于春节使用了，而派生出许多支，这个家族越来越大，名称越来越多。因为它的艺术形式是两联相对，所以人们习惯统称之为对联或联语。其实，对联不管有多少类别，但春联是源头。

春联起源桃符。

《山海经》上说，东海有个度朔山，山上有棵大桃树，覆盖三千里，其枝东北方曰鬼门，万鬼出入。有神荼、郁垒二神守门，阅领万鬼。对做坏事的恶鬼，他们用苇索捆了喂老虎。后来，黄帝法而象之。人们的门户上就挂桃木板，桃木板上画神荼、郁垒、苇索、老虎等图案，用以驱鬼。神荼、郁垒就成了门神，桃木板上写吉祥话，就演变成了春联。

宋代《皇朝岁时杂记》记载，桃符，由一桃木板制成，长二三尺，宽四五寸，右书神荼，左书郁垒，或写上春词、祝祷词、吉祥话。到元日更换。

第一副春联传说为后蜀皇帝孟昶所作。宋代张唐英的《蜀梼杌》：“蜀未归宋之前，一年岁日，昶令学士辛寅逊题桃符于寝门，以其词非工，自命笔云：‘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说这就是中国的第一副春联。这副联上下联开头藏着“新年佳节”四个字，是很好的春联。可惜孟昶写这副联的第二年就被北宋所灭，并未“长春”。孟昶书联是964年，至今一千多年了。皇帝丢了位子，春联却被永远地留下。其实，在后蜀之前，有许多诗词中的名句，就是对联，只是没有正式写到门上而已。

对联从桃符时期，到孟昶所撰第一副对联，在发展的历史上有几个重要时期，宋代特别是宋仁宗赵祯特别喜欢春联，让翰林们书写春联，到处张贴，范围不断扩大，使春联出现大发展时期。到明代，开过皇帝朱元璋不但喜欢对联，还亲自撰写对联，到处送对联，派人在春节挨门挨户检查贴对联情况对联出现了高潮期。到清朝，康熙、乾隆时期，对联得到空前的发展，达到了成熟鼎盛期。

所以对联从五代开始，历宋、元、明、清，到民国，到今天，对联广泛流传，春节工厂、农村、学校、部队、机关等各行各业都贴春联，家家户户都贴春联。婚丧嫁娶、开张庆典、开工竣工、会议现场、家庭乔迁等等，处处贴对联。应该说没有任何一种文学形式能比对联运用得如此广泛，为百姓如此喜闻乐见。听说过去旧社会农村没人会写对联，老百姓就用碗底蘸了墨，在两条红纸上印上对等的几个印儿，当春联贴。春节贴春联红火、喜庆、吉祥。好像春节不贴春联就有灾难一样。

文学作品中的对联也非常多，前几年出版了一部《中国对联大辞典》择优收录了12000副对联，其中文学名著中的对联，《红楼梦》24副，《青楼梦》25副，《品花宝鉴》30副，《花月痕》32副等等，说明古典小说中对对联的钟爱。

对联，为我们留下许多佳话。

猢狲入布袋

鲇鱼上竹竿

北宋诗人梅尧臣，才华横溢，诗文俱佳，雄心勃勃。但命运多舛，屡试不第。直到暮年才以“进士”出身去编修《新唐书》他常常叹息，这辈子完了，做官是无望了。于是对妻子刁氏说：“纂修国史如‘猢狲入布袋’，永无出头之日了。”他妻子应声说：“你此生像‘猢狲入布袋，鲇鱼上竹竿’只有下溜了。”他们的话，竟成谶语，梅尧臣在书编成时，就去世了。但夫妻的对话，人人都说是好对子，传诵一时。

四诗风雅颂

三光日月星

北宋大文学家苏东坡，一次应皇帝宋神宗之命接待外宾。来者北国使臣，他仗着辽国兵力强大，不断南侵，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忘乎所以，居高恃才，心想，都说苏东坡才华横溢，我今天要难一难他。见面就说：“我国有一联只有上句：‘三光日月星’，一直无人对出下联，清先生帮着对一对吧。”想难倒苏东坡。苏东坡笑了笑，张口就来：“四诗风雅颂”。有人可能要问，风雅颂，明明是“三”，怎么是四诗呀？读过《诗经》的人都知道雅分大雅、小雅。对得天衣无缝。这时外边天气骤变，雷电大作，苏东坡张口又说：“一阵风雷雨。”还没等北国使臣思索，回味，他马上又说：“两朝兄弟邦。”指出宋辽是友好邻邦，应该亲如兄弟。弄得北国使臣，无言以对，狼狈不堪，像打了一次大败仗，什么都不敢说了。对联，不成了外交的利器了吗。

杭州西湖岳墓有一墓联：

青山有幸埋忠骨；

白铁无辜铸佞臣。

说的是岳飞抗金被奸臣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于风波亭下。岳墓前有用白铁铸造的秦桧夫妇的跪像。跪像也有一联：

唉，仆本丧心，有贤妻何至若是？

啐，妇虽长舌，非老贼不到今朝！

跪在地下的秦桧夫妇互相指责，活画出二人的丑态。清代有名的官员秦涧泉，听说他是秦桧的后代，在杭州做官，他来到岳墓，看到上面两副对联，心里不是滋味。不禁慨叹，撰联自嘲：

人从宋后少名桧；

我到坟前愧姓秦。

是啊，到现在人们在起名时谁愿意用一“桧”字呢，特别是单名，李桧、王桧，张桧人们都不愿意，是这字不好吗？不是，谁愿意与大奸臣为伍啊。至于姓秦，那没办法，但人们宁可让说“我是秦始皇的秦”，也不说“我是秦桧的秦”。人心如称。可见人们对他的厌恶。你看，对联对人的教育作用有多大呀。

宋代吕蒙正少时家境贫寒。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大购年货，红红火火要过年。可是他家里过春节，家中缺衣少食，冷冷清清，他写了一副对联：

二三四五；

六七八九。

横批：“南北”。对联隐喻了“缺衣（一）少食（十），没有东西。”联语活画出穷苦人家过年的窘境。针砭时弊，入木三分，针针见血。

1924年5月，黄埔军官学校创立，在中共和苏联的协助下，为北伐培养军政骨干。当时有一门联：

升官发财，请走别路；

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文字通俗，立场鲜明，说明黄埔军校是培养革命青年队的地方，当时周恩来、叶剑英等共产党人都在黄埔军校任职。到1927年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政变，国共合作破裂，国名当大批屠杀共产党，军校逐出共产党，军校，成为培养新贵升官发财的门路，有人改门联为：

升官发财，莫走别路；

贪生怕死，请入此门。

这副对联，深刻揭露蒋介石为校长的黄埔军校的本质，它培养是些什么人？利益熏心，一心升官发财，胆小如鼠，个个贪生怕死。两副对联，一字换位，意味深长。这比那些洋洋万言的论文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三强韩赵魏

九章勾股弦

1953年中国科学院组团出国考察，著名科学家钱三强任团长，华罗庚、赵九章、何祚庥等参加。途中，华罗庚出了一副上联：“三强韩赵魏”。“三强”指战国七雄强大的韩赵魏三国，也暗指科学家钱三强。在座的冥思苦索，没能对出下联。大家对华罗庚说，你出了上联，你也对不上吧？华罗庚从容不迫，说当然对得出，于是念出下联“九章勾股弦。”数学中的“勾股弦定理”勾股平方的和等于弦的平方，九章，是我国古代数学著作的书名，也暗指在座的物理学家赵九章。

田汉语田汉：田汉非田汉。田汉学田汉，田汉田汉。

高明问高明：高明不高明？高明答高明：高明高明。

1983年，在香港举行中国古文字学研讨会，有两位名叫高明的学者，于是美籍华人周策纵教授就拟联征：“高明问高明：高明不高明？高明答高明：高明高明。”，一时无人对出。后来，有位远在法国《欧洲时报》的黎翁对了半联：“田汉语田汉：田汉非田汉。田汉学田汉，田汉田汉。”这半联并非瞎编，有其本事：1929年剧作家田汉率《南国社》在南京晓庄师范演戏，校长陶行知致欢迎辞时说，是以“田汉”——庄稼汉资格来欢迎的，田汉见到观众中有许多农民学员，在答词中说：“我是假‘田汉’，应该向真正的‘田汉’学习。”对联中运用词的不同意思，巧妙成联，好像文字游戏，但别有韵味，外国语言是绝对做不到的，这正是汉语言的独特魅力。

春节家家户户贴春联不必说，家里挂幅中堂画，旁边有对联，结婚贴婚联，祝寿贴寿联，丧葬贴丧联，到名胜古迹游览，庙宇、山门、厅堂处处有联，企业开张送贺联，友人逝世送挽联，春节晚会年年有联。甚至写小说、讲故事、说笑话都加杂很多趣联，连高考作文、选拔人才也用对联，更有甚者找女婿、入洞房，对不上对联都不行。对联在中国，与任何文学形式相较，范围之大无与伦比，流布之广无与伦比，形式多样无与伦比。

对联是中国独有的艺术形式，外国没有，是文学之瑰宝，且源远流长。实属国粹。